正在准备疫苗的两名护士
群体免疫并不需要百分百的疫苗接种率,比如麻疹的群体免疫所需的接种率是95%,意味着剩下的5%可以被95%保护。但如果人人都只想充当那5%,群体免疫将永远无法实现。
在澳大利亚开放新冠疫苗接种的前夕,数千名拒戴口罩,高举印有“我的身体,我的选择”、“是人体实验还是疫苗”等纸牌的反疫苗团体走上悉尼、墨尔本和布里斯班的大街示威。最终,以一场民众与警方的胡椒喷雾大战结束,约20名示威者被逮捕。
悉尼的示威人群
在反疫苗这件事上,澳大利亚的反“疫”团并不是孤*奋战。今年1月底,美国的反“疫”大队就将洛杉矶道奇体育场——全美最大的疫苗接种点之一堵得水泄不通,一时间惊动洛杉矶市消防员出警,紧急关闭入口,也影响了当天数百名在外排队等候的居民。
洛杉矶道奇运动场外,反疫苗运动团体的成员高举“拯救灵*,立马掉头”的标语,试图劝返前来注射疫苗的人们
更为讽刺的是,在孕育了疫苗发现者爱德华·詹娜和“免疫学之父”路易·巴斯德的欧洲,反疫苗的声势却尤为浩大,对新冠疫苗的质疑和反对更是导致了接种率的持续低迷。即使是在疫苗之星——辉瑞制药的老家德国,不仅民众对疫苗接种的反响一般,医护人员也踌躇不前。德国医疗杂志《?rzteblatt》年12月的问卷调查显示,尽管绝大多数医护人员都认为疫苗对扼制病*的传播及其重要,但问及自己是否会接种时,仅有不到70%的人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反疫苗现象目前最让我担心的是它正在不断地蔓延,尤其是我们现在还正处在一个新冠疫情并未被控制的环境下。”美国科罗拉多州疫苗倡导公益组织副主席艾米丽·赖特告诉记者,“无论是欧洲还是在洛杉矶发生的游行,都在警示着我们反疫苗不再只是个边缘运动,使用暴力来抵制疫苗的群体也不再是‘异类’。”
反疫苗运动团体的成员在路边举着标语。标语牌上写着:“疫苗=免除小毛病,换来慢性疾病”
专业的顽固分子
正如赖特所言,在新冠出现前,反疫苗的主力*大多还只是那些抵制所有疫苗的顽固分子,数量不算太多,但极其忠诚。顽固也并不代表无知,恰恰相反,他们之中不乏受过高等教育的各界精英,也有可以拿出研究报告与专家据理力争的代表,甚至还有在职的医生。
年,英国一名胃肠科医生安德鲁·韦克菲尔德在《柳叶刀》上发表了一篇论文,他在没有做任何临床试验的情况下,凭着12位患者的病例就大胆推测自闭症与儿童接种麻腮风三联疫苗有关,随后在几次采访中都公开表示自闭症和麻腮风三联疫苗有密切联系,并自诩是在为自闭症患儿的家庭发声。
安德鲁·韦克菲尔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这个“说者”是颇有声医院的医生,而“听者”则大多是为家中自闭症儿童四处奔波,苦苦寻医的家长。所以消息一出就顿时掀起全球的舆论骇浪,对疫苗质疑和反对的声音也出现的愈发频繁。
看到苗头不对后,医院医院和实验室,马上进行了实验并多次证实自闭症与麻腮风三联疫苗并无联系。不过,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辟谣的成效是有,但疫苗从此就跟自闭症被强行捆绑在了一起。
长期以来,随着对疫苗知识的不断普及和对各类不实信息的过滤,反疫苗队伍的人数增长似乎达到了瓶颈期,逐渐走向衰退。可不巧的是,新冠肺炎全球爆发,而新冠疫苗的问世更是给了反疫苗人士重振旗鼓的一个“天赐良机”。
民粹和阴谋论
与麻疹、天花等问世已久的疫苗不同,新冠疫苗不仅新,研究用时还很短,最重要的是,它克的是新冠肺炎——一个本身非议到如今还未停止的传染病。因此,阴谋论的平行转移也就来得更快,还与疫情激发的民粹主义狂潮里应外合。
来自美国亚利桑那州的娜塔莉·麦克罗伊是四个孩子的妈妈,她告诉记者,她坚决抵制疫苗而且也一定不会让孩子们接种。
“我不相信*府给出的任何数据报告,新冠疫苗毫无安全性可言。”她对美国的疫情现状感到悲哀,但同时又笃定“这一切都是*府策划好了的,他们在用‘瘟疫’这个词控制我们,口罩、封城、疫苗都是用来操纵我们的工具。”
洛杉矶道奇运动场外,一名反疫苗运动团体的成员举着“新冠=骗局”的标语
娜塔莉虽然站在偏激的一方,但她也是在经历了疫情的信息和*策混乱后,对*府的信用消磨殆尽,从而走向对立面的一个典型。而当把“疫苗”与“操纵工具”联想在一起时,娜塔莉和与她为伍的反疫苗阵营所质疑的,早已不单纯是疫苗的安全,而是打疫苗是否意味着“我”正在被权力机关或个体利用?
这个伪命题,欧洲人最熟悉。
意大利极右*“五星运动”就是反疫苗理论的高调支持派。其创始人之一贝佩·格里洛认为,义务性疫苗就是给制药公司牟取暴利的一个大礼,同样来自“五星运动”的意大利国会上议院副主席保拉·塔韦纳也表示,疫苗有时完全是为了制药公司的利益,而不是为了公民的利益。
“五星运动”便是运用了大众对“资本”和“权力”的敌对心理,把疫苗的科学和健康价值直接与商人的利润划等号,也因此赚到了一大批选民,逐步走进*坛主流。
戴着口罩的“五星运动”*客合影
“如果医生说‘你必须给孩子接种疫苗’,他就不会被视为有能力的医生,而是被当做在疫苗公司那赚钱的推销员。”罗马路易斯大学*治学教授乔瓦尼·奥西纳在接受英国《卫报》的采访时说。在他看来,这是针对所有精英阶层的一场信任危机。
同样在“反疫苗”重灾区的法国,极右翼**“国民联盟”的领袖玛丽·勒庞坚信,法国卫生部是收了医学实验室的钱干活。年,消失已久的麻疹在欧洲出现了再抬头的迹象,法国因此将麻疹等7种疫苗列入儿童强制性疫苗的列表,而勒庞带领她的支持者发起反对,声称“这会填满大型实验室的腰包”。
《经济学人》杂志的文章,曾对比了民粹主义者和反疫苗主义者,指出这两者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具有偷用某个事实的核心编出更大的一个谬论的能力。就好像移民改变了欧洲是个既定事实,但民粹主义者就会将“移民”视作欧洲大陆上所有问题的根源,总结出如“墨西哥移民带来*品和犯罪,他们是强奸犯”(特朗普原话)等具有欺骗性和煽动性的话术。
不被黑人信任
“欧洲大陆在一步步走向偏执,人们的思想充满了对敌人的幻想,但这些幻想大多是虚幻的。”《经济学人》分析道。但比起“假想敌”,对于很多在底层的民众来说,他们的不信任和抵触情绪,更多的是源于被上层剥削的真实历史。
年,美国公共卫生服务局曾在阿拉巴马州的塔斯克基开展梅*病*的人体实验,当时参与实验的名黑人生活贫苦、极度缺乏教育和医疗卫生知识的南部农民。而实验者们也正是利用了黑人对医学的无知,哄骗他们参与长达40年的研究合作。最终造成了名黑人死亡,还有近60名无辜妇女和新生婴儿惨遭梅*传染。
资料图片:年的塔斯克基实验
塔斯克基事件在很多黑人心中埋下了“恐医”的种子,即使过去了近一个世纪,阴霾也未退散。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新冠死亡率最高的黑人群体,对疫苗接种的热情却持续低迷。美国国家传染病基金会的年12月的调查显示,仅有约一半的美国黑人成年人有接种疫苗的意向,还有31%表示他们一定不会接种。
此外,在一个由白人主导的医疗系统里,黑人所遭受的歧视与不公,也进一步加深了他们的恐惧与不信任。
“每一天,都有美国黑人在面对着痛苦和不被重视,误诊以及所需的治疗被医生拒绝所造成痛苦。”哈佛大学的西马尔·辛格·巴哈杰和法蒂玛·科迪·斯坦福医生写道,“而当这些发生时,他们也许并不会回忆起塔斯克基事件带来的愤慨,但是会深思为何一个曾宣誓不会伤害任何人的精英群体会如此辜负他们。”
一名非裔男子正在接受新冠疫苗接种
系统和资源的不平等导致了边缘群体的弱势,这一“弱势”也继而成为他们被优势群体廉价利用的筹码。因此,为了守住仅存的一丝权势,不少人提前给自己套上了“抵制”和“反智”的外壳。
“科学民粹主义与*治民粹主义都是被相似的感受所驱动。”伦敦大学玛丽王后学院的乔纳森·肯尼迪医生指出。他表示,最直观的例子就是边缘人群和被剥夺权利的人群对精英和专家的不信任。“除非解决导致民粹主义的根本原因——不公正的经济制度和不具代表性的*治制度,否则民众对疫苗的迟疑将难以解决。”
强制接种是非
2月8日,法国卫生部部长奥利维耶·韦朗,在推医院半褪衬衫,露出胳膊,接种疫苗的照片。评论顿时炸开了锅,韦朗也在推特上“一脱成名”。同样以身作则的领导人还有美国总统拜登、德国总理默克尔、希腊总理米佐塔基斯等等,目的都是为了提高民众对疫苗的信任度并鼓励接种。
“一脱成名”的法国卫生部部长奥利维耶·韦朗
尽管医学家都反复强调过群体免疫是终结新冠的最优方案,但目前还没有任何国家展开强制性的疫苗接种。或者说,一提“强制”就像是踩了“疫苗自由”的红线。
对此,澳大利亚学术网站TheConversation的文章分析到道,“与新冠相关的措施的确破坏或限制了人权,这些权利包括旅游和社交自由,受教育权,工作权和隐私权等。但采取这些措施更是为了保护我们最基本的人权:生命权和健康权。”
“我认为人们永远都有选择的自由,但没有选择后果的自由。”赖特表示,“如果因你的个人选择,你无法去工作、旅行或者你的孩子无法入学,那这些后果也是你选择的。并且如果你是在做一个真正自由且成熟的决定,你就需要接受它所带来的后果。”此外,她认为,对部分与人接触多的工作岗位提出接种疫苗的强制性要求是很有必要的,“这是一场公共健康危机,不打疫苗意味着你将你身边的所有人都置于危险地带。”
洛杉矶道奇体育场,工作人员正在为从事医护行业的人员进行疫苗接种
*府不强制接种不代表私企无法做到。美国LittlerMendelson律师事务所2月的调查显示,美国已有约0.5%的私人公司对员工提出接种疫苗的要求,但大部分企业,包括在全球有超过多万名员工的亚马逊等都表示会积极鼓励,但不做强制要求。
“美国人倾向于回避命令。”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学院的法学教授彼得·迈耶斯在接受路透社的采访时表示,“公司理论上可以下达强制接种疫苗的命令,但在目前的*治环境下,他们不太可能这样做。”
接种疫苗,除了*府的引导外,归根结底还是更依赖个人意愿和个体对这一措施的思考。群体免疫并不需要百分百的疫苗接种率,比如麻疹的群体免疫所需的接种率是95%,意味着剩下的5%可以被95%保护。但如果人人都只想充当那5%,群体免疫将永远无法实现。
目前,新冠疫苗的接种工作已经在全球范围展开
美国作家尤拉·毕斯在《疫苗:两种恐惧的拔河》一书中,描述了她作为新手妈妈对疫苗的质疑,以及对孩子是否要接种疫苗的焦虑。而她妹妹的一段对疫苗与个人道德与良心的思考对她有所启发,她说:“道德不是个人的事,就像语言也不能完全是个人的一样,你不可能只让自己理解你自己。一个个体或许可以抗拒主流道德规范中的缺陷,并因此创造出改革的可能性——这在历史上举证历历。不过另一种思考良心的方式,则是把良心视为一种内在的声音,它让你的行动符合可公开辩证的道德标准。”
世界君问??
西方的疫情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作者
赵菀滢
编辑
何任远hry
nfcmag.